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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伏】高中生M的献身

请先阅读外链预警


Summary:我来做你路上炽热的苔藓,为你铺路,被你践踏,将你灼伤。


 全文+番外 


试阅:


01


不少人评价五条悟的爱徒伏黑惠不过是他身边的一条走狗,还是一条疯狗。而他本人早就练就了一身刀枪不入的本领,并且习以为常。他也不认为这是什么刺伤自尊心的话,从来都是左耳听右耳出。


追随并效忠于强者,在伏黑惠看来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的养父。


这个秘密在御三家内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再加上伏黑惠一直都没有养在本家,只是五条悟时不时去探望。所以除了侍奉五条家多年的家臣与五条悟的心腹外,再无旁人知晓。


“但是他们那样说你,没关系吗?惠。”


五条悟询问时并不是关切的语气,反而带着些调侃的笑。


当时伏黑惠还盘腿坐在对方办公室里的茶几旁收拾纸笔——有时候当天作业留得多,他甚至会在这里写作业。


伏黑惠当然知道对方早就明了自己并不在意这些,或者说除了五条悟以外,谁的想法他都不关心。


他翻着白眼腹诽了一句明知故问真的很无聊,但嘴上还是遂了对方的意,点着头说道嗯嗯没关系便敷衍了过去,悄悄往回一瞥,恰好能看见对方笑成美乐蒂的表情。


单从这一点来看,五条悟的确是一个单纯又容易满足的人。


这个男人的办公室由一扇厚重的紫铜嵌乌木门将他们与外界隔成两个极端,门内是在雨夹雪的冬夜依旧保持着舒适的25度室温,充斥室内的外卖甜汤香气还有伏黑惠烦躁的抱怨;门外则是能从劳斯莱斯的对开车门中抽出的雨伞来杀人的五条家家主,还有为虎作伥用五条家家传胁差施以下马威的五条悟走狗。


见过五条悟亲自动手的部下无不联想到从黄泉爬回来找伊邪那岐复仇的伊邪那美,犹如索命厉鬼,偏偏脸又漂亮得肆意狂妄,拽着人的脖颈生生拖进阿鼻地狱。


伏黑惠当然也见过这类情景,所以有时想想自己在心里会把他看作美乐蒂也是一种匪夷所思的联想。甚至在半个伏黑惠看来,无论如何,五条悟也不该与“单纯”这个词联系起来。


五条悟让他崇拜,令他追随,也叫他迷惑。


这个男人总是有着一种奇异的特质,轻易就能让人甘心为他出生入死。哪怕是伏黑惠这样自尊心如此之重的人,在目睹对方厮杀的场面时也不禁低下头颅。


压在伏黑惠脖颈上的不止有救命之恩,养育之情,还有许许多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仰视与觊觎。他为这个令他的生命得以延续的男人尽职尽忠,鞍前马后,于他而言都是分内之事。


而伏黑惠自己也像他的玉犬,活在五条悟的影子里。这条命拜他所赐,为他锋利爪牙,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02

  

在多数把伏黑惠也带在身边的械斗中,五条悟兴致来了并不顾忌有些场面是否少儿不宜,只会在事后拍拍前者的肩:“吓到了吧?惠,早知道不该带你来的”。所以当天晚上会不会做噩梦,全靠伏黑惠自己选择性忽视。


从小生活在这种黑白混淆的环境,相比于“正义”、“道德”,规范他行为标准的更多是“规则”。除了已经记不清的父亲幼年时的教导,还有他自己给自己划定的条条框框,最初接触到的规则便来自于五条家家规。


其实伏黑惠自己也记不清,毕竟他都没有在五条家本家待过几天。用五条悟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学了也没用,等我当了家主早晚把这些破烂都废除掉”。说完还“略”地一声做了个鬼脸。


家臣在教导礼仪之余也隐晦委婉地告诉他许多有关他的身世与当下处境的内容,或许五条家本该告诉他,又碍于某些原因不便开口。那些故事伏黑惠已经倒背如流,听的时候也并没有什么波澜,毕竟那段时光他既没有亲眼见证过,也没什么印象。


伏黑惠对于童年的回忆好像一张底面刮花的CD,播放出来净是带着雪花的残影和滋滋啦啦的音频,混乱又空白。


那次咒术界内斗给他们留下了什么呢?给伏黑惠换了一个稍微负责些的监护人,让他和津美纪的家里有了吃不完的昂贵冰淇淋与巧克力。哦还有,覆在五条悟右眼上的眼罩好像也是那次内斗的遗产。


其实这些并不全是礼仪老师告诉他的,往后的日子里他不断回忆揣测着对方话里话外的隐喻,再加上道听途说和多年观察所得来的总结,零零碎碎拼凑出围绕他却又被他遗忘的往事。


对伏黑惠来说,童年时期关于五条悟的记忆始终停留在对方把他安顿到位于一栋整洁清净的居民楼的新家时,给尚且年幼的伏黑姐弟露一手厨艺。等儿童甜品上桌后他发现恰好是津美纪最喜欢的杏仁豆腐,于是忍着馋意匆匆尝了两口就全让给了姐姐。


或许五条悟本就能轻而易举从细节中洞悉一切,饭后他单独把伏黑惠带到沙发前看电视,问他:


惠,没吃饱吧?要给你冲一杯燕麦牛奶吗?



所以每当他见证五条悟与之相悖的另一面,他总觉得自己的灵魂也被这个男人用刀劈成两半。一半隔岸观火,一半则费力寻找着对方与记忆中那个五条悟的相符之处。


有温室的冬季并不难熬,很快到了开学期的早春,作为咒术师的伏黑惠已经考过二级认证,即将去咒术师家族联合创办的咒术高专就读。他躺在床上,半梦半醒间记忆回到了国中时期的一次半命题作文题。


——《家人是我应该__的存在》


所有同学几乎都填了“努力学习”、“报答”、“牵挂”种种词汇,而那一次上交作文后没多久,老师则把他叫到办公室谈心,似乎是不相信这个出了名的问题儿童能交出这样的答案。


“伏黑君…所以你为什么觉得,家人是你应该献身的存在呢?”


是啊,为什么呢?伏黑惠脑中闪过一连串幻灯片般的静止场景。有相框里的父母,有被诅咒而躺在病床上的津美纪,有被眼罩挡住一只眼睛还朝他眨眼的五条悟。


脑中闪过五条悟的脸时帧数突然被无限拉大,画面中有圣诞节对方带小小的他去买姜饼人,有对方笑着拧下特级咒灵的头颅,有对方从车门中一抽伞柄对面的人就被伞尖的刀片划断咽喉,有对方在办公室点外卖时也给他点一份红糖姜汤豆花…


太多的画面反而起到了催眠效果,伏黑惠沉沉睡去,手机都忘了插电。


03


果然上了高专之后,相较于黑帮活动,作为咒术师的活动明显占了主体。就算在黑帮见惯了流血打杀的事,伏黑惠也不过就是个十五岁的半大孩子。不管怎么说,杀咒灵总比杀人要好。


以二级咒术师的身份入学之后,很快便迎来了锻炼他的第一个任务:取回位于仙台的特级咒物——两面宿傩的一根手指。


虽然这次震动咒术界上层的事件事态发展远远超出了伏黑惠的设想,但在五条悟的控制下还算迎来了平稳的尾声,伏黑惠也算是在这次战斗中才体会到战力悬殊过大的可怕性。


一切尘埃落定后他终于回到了高专的宿舍单间,接受过治疗洗了澡就去昏迷一般睡去。意识低迷间他感觉自己在海里呼吸,被鱼群包裹,沉下去又浮上来。


在即将窒息之际,伏黑惠感觉一双大手将他湿漉漉地打捞起来,浑身沾满海的咸腥。


然后,他在这个人低声的呼唤中悠悠转醒。


“…五条老师,有空怎么不先去校长那里。”


尚且不清醒的伏黑惠一手揉着眼适应光线,另一手无力地推开五条悟的胸口。微弱的光线介于能让他看清对方衣服上的皱褶与只看得出大体轮廓之间,他的声音闷闷的,还带着不耐烦的意思,隐晦地表达着不满。


纵使被尝试着挣脱怀抱对方也没有生气,反而是换了个宽松些的姿势笑了出来:“惠,我们有半个月没好好独处过了哦,不想我吗?”


五条悟的身形优势使他像怀里抱着一只公仔,甚至摇娃娃那样搂着伏黑惠轻轻晃动起来。这种时候他像一个新晋的父亲,声音低低的也像在哄人入眠,心血来潮将满腔温柔一股脑灌到孩子身上。

  

伏黑惠被这种足以融化人的温度熏得又困了,更加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左右为难的问题。他时常搞不懂对方脱口而出的暧昧言语究竟是出自何种身份,介于真心与玩笑之间的哪一种程度,又想要得到何种回答。


正欲抱怨时他对上五条悟托帕石一般的左眼,甚至还带着无辜且期待的神情,不出所料他又一次被击败了。伏黑惠将满腹的牢骚与无奈化作一句“我先去洗漱”,刻意回避五条悟一路追上去的眼神,匆匆关上了浴室的门。


说实话当他的脊骨贴在浴室门上的时候有些良心不安,他总觉得下一秒门外就会响起猫爪挠木门的微弱锐声,然后他又想起来:哦,我睡糊涂了。五条老师不是猫。


无聊的刷牙时间里伏黑惠眼神失焦地盯着镜子出神:假如五条悟其实有点喜欢他,那他的询问会不会是模棱两可的试探?自己的反应让他失望了吗?还是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期待能得到自己的某种回答?


五条老师,五条悟…比他大十三岁的五条悟,战无不胜的五条悟,游刃有余的五条悟,毫无破绽的五条悟。假设给他那张脸换上一副落寞的神情,光是想一想,就要让伏黑惠觉得心脏都绞在一起了。


牙杯里的水这时溢出来打在伏黑惠虎口上,他方才如梦初醒。等他收拾完从浴室出来,五条悟居然趴在他的床上睡着了。


“老师?五条老师?”


伏黑惠放轻脚步走到床边小声地叫他,这才发现对方是真的睡着了,而且睡得很熟。


他像做贼心虚一样环顾了下四周,房间里确实昏暗得催人困倦,只有一点点漏进来的光斑洒在五条悟脸侧。映上光线的皮肤几乎透明,此时又是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想法在伏黑惠脑中翻腾:


五条老师的皮肤会不会很细?脸摸上去先感受到的是骨还是肉?嘴唇覆上去感受到的体温是低是高?这样算亲吻吗?可是好像也不止是恋人之间才能亲吻…


五条老师似乎是亲过他的,在接年幼的他放学时将他一把抱起,然后猛亲一口脸蛋用额头蹭他:“惠君也太可爱了呀!像海苔包起来的糯米糍一样。”


正当他这样想着的时候,不知不觉中入迷一般地缓缓俯下身,将五条悟的眼罩推上额头,嘴唇即将落在对方的颧骨上。


然而五条悟被光照射到的右眼突然不适地皱了皱,下一秒伏黑惠还没反应过来,两个人就已经调换了位置。五条悟那副眼罩又将右眼遮好了,只露出左边一只眼睛,他将足足小了一圈的养子压在身下,近距离玩味地观察对方失措的眼神。


“刚刚是想偷亲我吗,惠?怎么不趁我醒着的时候跟我说,害羞吗?”


伏黑惠真真切切地觉得自己被摆了一道,气到胸腔都剧烈起伏起来,连带着脸都涨红了。五条悟倒是不在意对方是不是正在还气头上,反而又是笑得眯起了眼,重重在伏黑惠嘴角啄了一口。


就像小时候亲他那样。


他有些愣了,不知自己该高兴与否,所有的感官只剩下对方刚刚撞得太重,牙龈甚至火辣辣地疼。


04


伏黑惠是个闷人,这是不争的事实。


但这个闷人也不得不承认,与这次新入学的一年级同辈们相处也给他带来了不少夹杂着烦恼的乐趣。


由于出身黑帮世家的缘故,再加上国中时期自己本来也就是个问题儿童,伏黑惠与同龄人的交流并不多。日常和他交流最多的就是五条悟了,要按对方的幼稚秉性来说的确可以算是半个同龄人。但介于五条悟是个喜欢把自己那一辈的流行词和当下的流行词混在一起用的超龄儿童,这种说话方式时常让伏黑惠感到出戏。


虎杖悠仁入学之前一直住在仙台,又不像钉崎野蔷薇作为早就内定的学生已经对东京咒术界有所了解,所以在一次聊天中偶然了解到东京最大的咒术师家族基本也是黑帮份子时,不由得震惊到难以置信。


“欸——?!!!”虎杖悠仁的表情惊讶地像是听到变形金刚是真实存在的一样,眼睛睁得大大的上下打量起伏黑惠来。


“这么说,五条老师是黑道老大咯?伏黑,你也是黑帮成员对吧?就和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去歌舞伎町收保护费,如果对方不给钱的话就掏枪打爆吊灯是吗?”


“哪有那么夸张,这种事根本轮不到高层去做吧?”伏黑惠受不了他的一惊一乍,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


“再说了,日本不是也有管制黑帮的法律吗,再怎么样也不能乱来吧。”或许是同样对虎杖悠仁的天真而汗颜,钉崎野蔷薇也罕见地帮伏黑惠说起话来。


“哦……原来黑帮也受法律管制。”虎杖悠仁若有所悟。


“…黑帮是非正规职业又不是无法无天的恶霸!”


伏黑惠彻底无语了,额头上的青筋都爆起几根。


令他没想到的是虎杖悠仁这个直性子竟然真的在课堂上朝五条悟提问了。


“五条老师!”虎杖悠仁踊跃举手。


“是的悠仁同学,请说!”五条悟态度积极得不甘落后。

“请问你是黑帮老大吗!”


此话一出教室里顿时寂静了片刻,钉崎野蔷薇当场嘴角抽搐,而伏黑惠满脑子只有“完了完了真的完了…”


“是的哟,惠没有跟你说我的光辉事迹吗?”


这本该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秘密,伏黑惠以为五条悟并不喜欢被人揭开这一面,令他没想到的是五条悟居然从善如流地接过了这个话题,甚至还说笑着和对方侃侃而谈起来。


虽然他一听就知道基本是三分真七分假的哄小孩冒险故事,但是也足够让虎杖悠仁两眼发光地鼓掌,震撼地感叹起来。


“五条老师,好厉害!和超人一样!”


“没错哦,老师的确是超人一样的存在,所以悠仁同学也努力赶上我吧!”


“我还以为你会生气。”


时隔多时,伏黑惠久违地再次回到那间装着紫金乌木门的办公室,在对方躺在靠椅上准备打盹时突然发问。


五条悟当然知道他意有所指,不过也没打算坐正身子跟他认真探讨这个问题,只是轻轻地笑了起来。


“真的假的,惠,在你眼里我有那么可怕吗?”


不一样,真的很不一样。


伏黑惠摇头以示否定,实则不动声色地将他观察到的五条悟与作为“五条老师”时的五条悟对比起来。


他所见证过的五条悟有太多面了,亦不知对方展露出来的每一面到底是真是假,甚至连自己也快精神分裂。


五条悟看穿他有心事,勾起嘴角径直望着伏黑惠。他深知任谁都难抵抗他这样不带敌意的凝视,随即乘胜追击,开口时语调带着撒娇一样的柔软。


“惠,人有多面性是很正常的哦,就像悠仁和野蔷薇,他们也不知道你其实是会偷偷观察老师睡觉的可爱孩子呀。”


“所以你为什么要亲我。”


伏黑惠对五条悟的招数完全免疫,冷着脸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什么?!!!怎样这样问,明明不是惠先要亲我的吗?!!”


五条悟不解又委屈,尾音差点都破了。这下轮到伏黑惠不知所措:好像在对方眼里亲吻并不意味着什么,就和偷吃零食的性质一样稀松平常。


等他消化完这个最新得出的结论没多久,他像着了魔一样地开口问道:


“那我可以重新亲你一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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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好,又是我赢。”


在五条悟顺手漫不经心地将他掀翻之后,伏黑惠经历了单独辅导中的第十三次失败。


不知道多少次摔在五条家本家的榻榻米上时,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父辈随手拍翻在地的动物幼崽,在五条悟的还不动用术式只是单纯的咒力攻击下便毫无还手之力。


差得也太远了,完全不是用等级可以衡量的悬殊。

  

伏黑惠被败得有些恼了,索性直接坐在榻榻米上罢工,五条悟被他偶然孩子气的一面逗笑了,居高临下地看着不服气的小孩也别有一番趣味。

没想到对方表现得却不近人情,顿时让他倍感委屈起来,五条悟显然有些失落:“你就这么讨厌来拜托我?”

  

本来还拉着一张臭脸的伏黑惠有点心虚了,虽说他已经对五条悟的招数免疫了,但每每看到对方黯然失色的样子又总是于心不忍。


他干脆安安静静地听起对方的长篇大论来,五条悟总是能轻易就把他看死,每一针都戳在见血处。反之,他却不敢揣测对方任意一个选择,生怕由此反证自己的确不了解这个男人。


自毁性的利他主义;五条悟分析得很到位。的确,伏黑惠想,在棒球赛中哪怕出局也要打上垒触及球,只为送钉崎野蔷薇再进一垒。多少次他在面对咒灵或者仇家的战斗中也不断动过牺牲自己的念头,似乎死亡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可畏的事情,反而能让他置之死地而后生。

  

“殒命之时,皆为孤身。”


在伏黑惠的观念中,至少能达成最终目的的牺牲也是值得一试的。然而伴随对方带着些训诫意味地用指尖弹在自己额上,他听到这样一句古语。

  

“「以死获胜」和「拼死获胜」,是完全不一样的。”


五条悟锐利的目光像是一把抵在他颈动脉的刀,光是与其对视就背后发凉。对方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最后抛出一串几乎是杀手锏的话来断了他的念头。

  

“你不仅仅属于你自己,你还属于我,属于五条家,属于咒术界的未来。”

  

他从压抑的气氛中闻出五条悟收敛的怒意,这点怒意在外足以决定百人的生杀大权。对方气的好像不是他如此看清自己的生命,更像是他居然擅自决定了属于对方的物品的使用权。

  

“如果你真的要坚持你那套献身论,那我希望,你是献给我的。”

  

07


从八十八桥回来之后正好赶上五条悟的休假,按规矩伏黑惠应该回一趟家。当然,他的家在津美纪被诅咒之后就已经不是那间承载了多年回忆的公寓,而是直接搬来了五条悟的私宅与他共住。

  

五条悟的私宅是一栋位于世田谷的独栋别墅,居住在这里的人大多比较低调,交通也方便。主要是足够清净,从各种层面来说都便利很多。


司机刚把他放下车新的管家就跑上前来接过他的行礼,鞠着躬说少爷一路辛苦了,快进屋吧。


穿过庭院的路上管家叮嘱他说五条老爷还在打电话,叫他现在一楼稍候片刻。虽然私宅是比较时兴的现代建筑,不过从门口到楼下还是要穿过一处庭院,相比于典型的日式庭院,只是一片池塘与出水式的柱状石阶罢了。


伏黑惠倒是很无所谓,进门后就倒在沙发上小憩。奈何他明明头昏脑涨合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干脆就起身去冰箱看看有什么吃的填填肚子。


等他找到了一盒类似于姜撞奶布丁这样新奇的甜品,正准备关上冰箱门原路而返时,他被两个仆妇隔着一堵墙的私语吸引了注意。


“欸,你看到少爷了吗,好像是老爷从禅院家买回来的养子。”

  

“哦哟…!我就说怎么和老爷这么不像呀,不过也是,老爷的确还年轻呢。”


“就是因为年轻啊…你没见老爷从来都不带女人回来吗?说是怕影响到少爷…哎呀呀,哪有这个年纪的男人,身边没有一个女人的呢?”


“…五条老爷也太心善了,这么为那孩子着想,连成年男人正常该有的欲望也能牺牲掉,实在是…”

  

“唉…你没见老爷最近面色不好吗?总要有什么方式缓解压力吧…女人也没有,烟不抽酒不沾…真难想象他平时怎么过的。”


伏黑惠听得出神,如此想来自己好像的确没见过五条悟带女友或者情人回过家。的确,像五条悟这种男人怎么会缺女人呢?应该有数不清的女人往他身上扑吧,其中肯定不乏比自己漂亮得多的。

  

等他回过神来自己自己走到了五条悟三楼的卧室前,于是他调整呼吸,在三下礼貌性的叩门之后,五条悟的卧室门应声而开。他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另一杯递给伏黑惠。茶杯刚刚到手一股染着雪松与清酒的香气就顿时钻入鼻腔,不用喝也知道家里换茶叶了。


“之前不都是玉露吗。”

  

伏黑惠不动声色地试探。

“哦,上次来拜访的人顺便送的…应该是吧,反正那时我不在,他就交给藤原了。”藤原就是他刚刚遇上的新管家,五条悟不以为然地耸耸肩。

“怎么了,惠不喜欢吗?我听说这个还蛮有名的呢。”

  

伏黑惠摇摇头,抿下一口气息寒凉的清茶。这个家总是在他不知不觉间发生一些细微的变化,五条悟也的确没有事事通报他的必要,只不过这样让他更加觉得自己是个外人罢了。

  

“这叫松间烧,喝起来却有一种雪的味道,很有意思对不对?你要是不喜欢再叫他们沏壶玉露呗,家里多着呢。”

  

五条悟总能猜透他的小心思,委婉地打消他的疑虑,顺带转移了话题。

“差点忘了说正事,怎么样,这次战斗有什么收获吗?”

  

“…这次我展开了领域,嵌合暗翳庭。”

  

见对方喝茶的动作一滞,伏黑惠不由得紧张起来,手心好像都在渗汗,杯子都快拿不稳了。

  

“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孩子呀,惠,你果然是天才。”

  

听到这句话,伏黑惠总算松了一口气。五条悟得意地嗤笑了一声,腹诽起禅院家与惠同辈的那两个吊车尾来,虽说其中一个还是他的学生。不过纵然有禅院家的相传术式,在那群饭桶的教导下伏黑惠也必然成不了气候。

  

“不过…”伏黑惠也不由得表达了自己的担忧。

“怎么了?”

  

“我感觉它,太难看了。”说罢伏黑惠便挫败地耷拉下脑袋,想了想感觉自己词不达意,接连又补充道:

“和老师的无量空处的确没有可比性,但我的领域似乎只会让对手惧怕,除此之外我的同伴或者我自己并不会引以为傲。”

  

“那么,惠。迷人和危险都是面对强大的力量时展露敬服或钦佩的不同方式,你能找出其中的分别吗?”


五条悟托着脸与他对视,伏黑惠正欲反驳,脑中突然闪过宿傩曾对他说过的那句:“让我迷上你吧!”接连仰起头的动作都出现了片刻的停滞。


“发现了吗?”五条悟不知何时已经停在他身侧,从善如流般抬手拍了拍他的肩。


“同样是面对「强大」,你觉得宿傩危险,宿傩却觉得你迷人。如此相对的,当你看见我发动无量空处的时候,会觉得我危险还是迷人?发现了吗?”


伏黑惠灵光一现。


“只有对于朝自己无法构成威胁或者不会构成威胁的强大,人内心的敬服才会通过觉得迷人的情绪表露出来。宿傩对你是,你对我也是。”


五条悟满意于他瞳孔猝缩的反应,凑到他耳边似乎是循循善诱,像是借助河道将水流引到正确的位置。

  

“再贪婪一点,把你的强大展现出来,也让我也迷上你吧。”

  

此话一出,伏黑惠内心顿时升腾起一股掺杂着被承认、被需要的喜悦的胜负欲,纵使他深知自己不论如何努力也不及五条悟百分之一,但既然对方承认他的能力,那不论之前他为此流过多少血都是值得的。

  

“我们身为咒术师,身为家族的一份子,每一种身份都注定了我们有所得必有所失。为了获得力量,就必须牺牲一部分条件作为代价。”

  

对方一如既往地像是能看穿他的所思所想,字字都像是贴在他的肋骨上,一寸一寸被描摹出内里的轮廓。他诧异于为何自己在五条悟总是如此透明,而后转念一想,那又怎样呢?只因为他是五条悟。

  

“老师,你也为我牺牲了很多,是吗?”


伏黑惠想起刚刚在回廊听见的话,不假思索地便问了出来。说完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加个“也”,可能他内心深处就认为自己的一切都乃五条悟所有,所以被他消耗也理所应当。


就像五条悟交给他的家传胁差,既然把家族这柄象征“持者所向披靡”的杀器交到他手里,也就喻示伏黑惠是更锋利的刃,更令他引以为傲。


同样的,伏黑惠理应助他战无不胜,甚至折损在他手里也不足为惧。

  

“那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后悔。就像你一样,惠,你觉得为我战斗是值得的,我也觉得失去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换来你,一样是值得的。”

  

五条悟放柔了语气,双手按在他肩膀上凝视着他的眼睛,每一个字落在耳膜都让伏黑惠精神层面的满足达到顶峰。五条悟字字恳切,在他听来句句都是真心实意的肺腑之言。

哪怕就是在骗他也无所谓了,至少这一刻,他甘愿为对方化作灰烬。

  

“老师,我愿意为你死去。”


伏黑惠轻叹出声,好像生怕音量太大会把誓言震碎,不由自主地伸手贴上了五条悟的面庞。

  

他顿时仿佛听到傻话一般摇摇头笑了出来,抬起手与伏黑惠十指相扣,侧过脸吻他的手背,又用那只蛊惑人心的、托帕石般的眼睛与他对视,深深望进他的眼底。

  

“所以,惠,你要献身给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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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按道理来说这晚伏黑惠应该睡得很沉,五条悟的体力好像用不尽,初夜就把他折腾得下不来床。而他却只是沉沉地睡了几个小时意识便逐渐清明,身体意料之中被清理过还换上了睡衣,旁边明显有睡过的痕迹却不见人影,只留伏黑惠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大床上。

  

于是他忍着酸痛爬下床,光着腿走出房间去寻五条悟的身影。因为没穿拖鞋,他的脚步很轻,果不其然在一楼的休闲区域找到了对方。


矮脚茶几上的留声机放着黑胶唱片,伏黑惠不太懂音乐,只能大概听出那是一曲爵士。五条悟穿着浴袍,正倚在吧台上喝草莓味的百利甜,看起来昏昏沉沉的却又很陶醉,不知道下一秒就会不会醉倒。


走近那个高大的背影时他就知道对方一定发现了自己,天生六眼足以洞察一切,更何况只是他这种小鬼头。

  

“没穿裤子也没穿拖鞋吗,惠。”五条悟懒懒地抬起一只眼看他。


伏黑惠想到,当他起身还够不到吧台之际五条悟已经坐在那旁边贪饮了很多年的甜酒,等他也能以同样的姿势靠在吧台,时间已经过去八九年。五条悟却一直没变,还是始终如一的漂亮,在抬眼望向他人时摄人心魄。

 

五条悟无意识散发出的距离感恰巧就是他的魅力所在,有时他透露出某种漫不经心的疏离,反而让伏黑惠更加情不自禁地往他的火坑里跳。


“你越来越不听话了,这下着凉了可怎么办。”


做爱好像是打破他们之间隔阂的契机,五条悟开始不屑于再浮于表面维持一副好家长的做派,反而是把真实的自己直接展露给伏黑惠看。


虽然见到五条悟藏于平静的外表下,实则暗潮汹涌的一面,但伏黑惠并不怕他,反而这种只有亲近才能被特定展露的一面让他格外心安。


他摇摇头,张开双臂迎上去,轻轻地环住了五条悟的侧身。


“老师,我们回去睡吧。”


这时五条悟晃着酒杯轻轻笑起来,转过身拥住他的同时也从吧椅上下来,哼着歌将他带到留声机旁。

  

“惠,要不要来跳舞?我教你,我退一步你上前一步,跟着感觉来就好。”

  

虽然有些始料未及,但伏黑惠还是遂了他的意。五条悟总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让伏黑惠总是猜不透他,干脆就放弃了。

  

于是他就这样任由五条悟搂着他的腰,摇摇晃晃的东一步西一步踏在这间豪宅里的瓷砖地面上。注意到伏黑惠踮着脚尖,五条悟咬咬他的耳朵,叫他踩在自己鞋面上。

  

这时候五条悟又不怕他着凉了;面对五条悟被医用眼罩挡起来一边的双眼,伏黑惠这样不合时宜地想到。几曲过后他彻底没了力气,自暴自弃地倒在五条悟身上,声音闷闷地撒娇。


“跳不动了…你抱我回去睡吧。”


五条悟又笑了,伏黑惠恃宠而骄的本领其实没他想象中差。被抱上床那一刻,似曾相识的感觉突然勾起伏黑惠久远的记忆,好像小时候贪玩的自己在花园睡着时也是这样被抱回卧室。


可是奈何他实在太困了,记忆中枢就像即将熔断的保险丝。那点可怜的零星碎片也随着熔断时的响声一起,啪地一声,就这样断开不见了。

  

10


伏黑惠昏昏沉沉地从柔软蓬松的蚕丝被窝中醒来,身上一如既往地干/爽,却浑身酸软又布满爱痕。


他费劲地腾出手往旁边摸了摸,意料之中没摸到人。手还没伸回被窝便无力地垂下,还没来得及翻过身,小臂露在外面就这样趴着睡着了。

  

也不知道又睡了多久,朦朦胧胧中他感受到某人指尖捏在他手腕上的温暖触感,对方轻轻地将他的手臂折起来放回被窝里。伏黑惠的睫毛颤了颤,在昏暗中渐渐睁开钴蓝色的眼。


“抱歉,惠,把你弄醒了吗?”

  

房间里窗帘拉得很严,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对面的人是五条悟。对方的声音和他刚刚的动作一样轻柔,奈何刚睡醒他没力气说话,只好稍微摇摇头表示没关系。怕对方看不清,又吃力地往那边钻过去些,用额头蹭了蹭五条悟的手心。

  

五条悟明显很吃这一套,当即俯下身来抱紧了他,搂着他晃来晃去,忍不住又在脸颊上亲两口。


“哎哟,惠,你怎么那么可爱呀……”


五条悟的语气好像在冒粉红泡泡,感觉整个人都要融化了。

  

“可是现在都九点多了,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吃早餐嘛,为了等你我还在饿肚子呢。”

  

伏黑惠被他晃得头疼,冷着脸点点头,然后瘪着嘴向他张开双臂。


“我没力气下床了…抱我去洗漱。”


五条悟的休假整整两周有余,于是那一夜之后他们几乎每天都在做。五条悟干脆给仆人们也放了个假,有时候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突然做起来也成了常态,甚至在他们之间已经形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他们之间坦诚相待不仅仅是身体,同样向对方敞开的还有不曾袒露的心扉。虽说伏黑惠依旧沉闷,但面对五条悟也开始展露出自己柔软的一面。像咬紧的蚌壳终于打开,一并藏在柔软肉舌中的还有温润的珍珠。


伏黑惠真实的一面远比五条悟想象中可爱,他其实很会撒娇,有恃无恐地对五条悟耍小性子,吃定了对方向来对他有求必应。


有时候他们一起靠在沙发上看电影,晚上室温低了些伏黑惠会依偎在他怀里。伏黑惠突然想到,五条悟在外总是戴着眼罩和墨镜,就连在家里也带着医用眼罩,不由得对他的右眼好奇起来。


“说起来…老师的右眼是怎么受伤的?”

  

“惠要听吗?我怕你会生气哦。”

  

五条悟的对着挂壁大屏上的好莱坞大片目不转睛,手里不停夹着爆米花往嘴里丟,还时不时喂伏黑惠一嘴。


伏黑惠摇摇头以表无妨,实际上听对方这么说,他大概也能猜到是和他的亲生父亲有关了。他对父亲的印象只有那人极少在家时的冷眼和忽视,即使五条悟算是他的杀父仇人,也不会让他感到痛苦或纠结。

  

“其实也没什么啦,以前我跟你爸爸打了一架…嗯,可能这个说法也不严谨。总是你应该也知道,你爸爸很厉害,但他还是去世了,不过战斗中他也用天逆鉾刺伤的我的眼睛…”


他知道天逆鉾,那柄特级咒具现在还作为收藏架在本家的收藏柜里,作为那次战争的诸多战利品之一。伏黑惠点了点头,不由得突然联想到自己身上来。


同样是伏黑家的遗产,那他也是五条家得到的战利品吗?

  

“怎么啦?惠,让你难过了吗?”


见伏黑惠垂着头不说话,五条悟好奇地凑过去观察他的表情,生怕自己惹他难过了。虽说伏黑惠从那之后就跟着他生活,对孩提时期的事并无多少印象,可是听见养育自己的人讲到父亲死亡的细节,不免还是会难过。

  

更何况,养育他的五条悟正是那个夺去他父亲性命的人。

  

“疼吗?”伏黑惠乖顺地仰起头吻他的右眼。


他愣了一瞬,随即轻轻笑了起来,撒娇似的捏住对方的手腕,闭上眼用戴着眼罩的那一边脸贴在伏黑惠掌心蹭了蹭。

  

“不疼,惠亲亲它就不疼了。”


饶是见惯了他这套巧言令色的伏黑惠也顿时红了脸,这种情况总是让他格外窘迫:撒娇撒不过五条悟,打也打不过他,直接跑也太逊了吧?可是不说话又显得好傻。


于是他只好骑虎难下地又在五条悟的眼罩上啄了啄,没成想对方直接腰部大力往他那边倒,又欺身把伏黑惠压在自己身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五条悟就又开始了今夜的征讨。

  

经过数不清的更替、轮换,到最后东京地区最为兴盛的四大极道家族以伏黑家为首,上一任伏黑家家主年迈多病,有一个不成气的儿子和三个女儿,其中娶了那个最有能力的女儿的男人是与禅院家反目的禅院甚尔,入赘伏黑家之后最后作为女婿继承伏黑家。


因为伏黑甚尔行事太过暴虐,短时间内就引起众怒,几年后伏黑家被另外三家联合推翻,东京的咒术师家族,同时也是极道势力重组,由四大家族变为御三家,五条家为首。


伏黑家的孩子只有一对年幼的姐弟,本来作为独子的伏黑惠应该第一个被连坐,但是当时的五条家少主不忍看到这么小的孩子被处死,最后废了不少力气,将两个伏黑家的幼子私下收养起来。


这些故事基本是由伏黑惠通过小时候家臣告诉他的故事,还有在外的道听途说,加上些许自己的联想与猜测,才勉强组成这幅完整的画卷。


“这么说来,我还曾经是黑道太子呢。”


他拂去相框玻璃上的灰,嘟嘟哝哝地打趣着自己。他只有在这张相框里才能同时见过自己的双亲,自己却对拍摄这张照片的过往了无印象。


那个长得和他极相似且嘴角有疤的男人就是伏黑甚尔,母亲温柔美丽的长相遗传给了津美纪,硬而稠密的发质遗传给了自己,他被妈妈抱在怀里,而津美纪梳着姬发式坐在伏黑甚尔腿上,像快乐的小公主。

  

好像他也是拥有过幸福融洽的家庭的,但是等他从已经被碾成齑粉难以辨认原状的记忆里好不容易找出相对完整的一块,看见的却是幼时他抱住夜不归宿的父亲时,对方将他拎到一边去的嫌恶眼神。

  

伏黑惠将相框轻轻折叠好,然后拉开抽屉塞进原位。

  

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五条悟都比伏黑甚尔更像一个父亲。伏黑惠有时也想不通五条悟当时为什么要收下他,但既然对方给了他第二条命,那他就用余生来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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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这场性爱结束之后伏黑惠被折腾得连眼皮都抬不起来,还没来得及和五条悟说晚安便直接昏睡过去。五条悟照例将他抱到卧室自带的浴室里清理,看着小孩纤长白皙的脖颈上骇人的青紫,他顿时心生愧疚,低下头在那一圈宛如项圈的印记上吻了又吻。

  

伏黑惠在他面前从来都是乖巧的、温顺的、驯服的,哪怕平常会跟他斗嘴,至少内里也是依顺着他的。

  

然而他不曾想到,伏黑惠只是暂时被圈养的虎,不是温良恭驯的马,只待时机恰当便会展露爪牙。

多年来他被伏黑惠乖顺的外壳所迷惑,却没想到其下藏着极为坚硬崎岖的反骨,只等着有人将这层外壳破开,然后将其刺伤。

五条悟的确是想过或许有一天伏黑惠会背离他,所以才必须把他放在身边长大,似乎这样伏黑惠便能与他一心。可是伏黑惠再听话也是一个拥有独立人格的人,怎么可能不会反抗呢?

无数的画面幻灯片一般晃过五条悟眼前,有伏黑惠穿着禅院家的和服高居殿堂之上,有伏黑惠与别的女人结婚生子,有伏黑惠了然真相之后与他怒目相视,有伏黑惠拿枪抵着他的头,有伏黑惠召出魔虚罗要与他同归于尽。

  

他看着在自己身旁沉沉睡去的伏黑惠,短短数秒内竟有无数个瞬间闪过掐死对方的冲动。

  

时针拨回十三年前,那时候五条悟刚刚经历完人生第一次败北,还有第一次任务失败的屈辱。

伏黑甚尔果然不愧“天与暴君”的名号,伴君如伴虎这句话用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不管是再如何器重得力的心腹手下,只要触犯了他的利益就能格杀勿论。

作为五条家少主的五条悟,就是那个差点死在伏黑甚尔刀下的手下。

  

战斗中他甚至还没让五条悟反应过来就将其拉下神坛,血都快流尽。那次惨败让五条悟失去了太多:好友之间的分道扬镳,在他的保护之下依旧惨死的理子,还有被天逆鉾刺穿撕裂的尊严。

然而伏黑甚尔没料到的是,五条悟举头三尺有神明,濒死之际突然悟出用反转术式修复身体,偏偏没死成。

  

他无法接受一直在自己掌握之中的事情突然失控,更无法接受自己已经预想好的未来突然被不可逆地打破。于是五条悟耗费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将潜伏于伏黑家多年的所有眼线全部启用,里应外合攻垮伏黑家。

  

当然,五条家再强只靠一家也难翻得起浪,所以他不得不联合禅院家和加茂家,借他们的力彻底颠覆伏黑家一家独大的现状。

然而最令人头疼的就是禅院家是否会应允他的邀请,所以为此他开出了一个禅院家断不会拒绝的条件:事成之后,五条悟会把他们觊觎已久的、持有十种影法术的自家血脉——伏黑惠送回禅院家。

  

五条悟终于得偿所愿让伏黑甚尔死在他手下,伏黑家府邸的厚重大门向他敞开,不计其数的名贵咒具与金银珠宝任他采撷。当他带队攻进伏黑家时,没敢奋战到最后的家眷四散逃窜,有些更胆小的直接跪在地上求饶。

  

而五条悟一一无视了他们,径直朝正宅走去。

  

推开门之后那里面安静得出奇,似乎在开战之前里面的人都被遣散了。五条悟外套内里的白衬衫几乎沾满了血,但他从未像现在这般畅快过,哼着歌一步一跳地往回廊深处走去。

  

伏黑惠的卧室,正和伏黑津美纪一起熟睡着的卧室,在哪里呢?

  

“五条少爷,伏黑家那两个孩子…”

  

话音未落,五条悟轻快地吹了一声口哨,眼中含着志在必得的笑意:

“抓活的。”

  

14

一转眼五条悟的休假即将结束,距离回学校复工之前,家族企业还需要五条悟坐镇几天。

  

正好这段时间也没有任务,比起以前隔在两人之间冰冷的上下级关系,现在伏黑惠与他的相处要随意得多。

就比如以前如果有人要进五条悟的办公室,伏黑惠必须赶紧整理衣着,笔挺着身板站在他旁边。现在如果有人要进来,嫌麻烦的话伏黑惠可以躲起来。

看着躬起身钻到办公桌底下调整位置,连带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的伏黑惠,五条悟托着脸想,像小煤球。

下午好像要开会,五条悟晃着面前的最大号纸杯,焦糖玛奇朵已经被喝得见底了,他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可是按照现在的状态等下应该会很困,但是叫外卖的话最起码也要四十分钟,他又实在不想喝公司附近的咖啡。

“要不要我去帮你买?”

  

躲在桌下的伏黑惠看他这幅失落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于是体贴地提议道。主要是闷在办公室的确太无聊了,虽然他平时也不太喜欢出门,不过比起留在这里不停跟一些不熟的老古董们打照面,还是出门比较好。

  

“真的假的?惠,你好贴心哦!”

五条悟顿时两眼发光,一把将伏黑惠从桌底捞上来抱在怀里,脸贴着脸又亲又蹭,全然不顾后者无语到发黑的脸色。

“…嗯嗯嗯,没关系,我也想去那家买杯姜茶喝。”

  

“好巧哦!那就拜托你啦,惠。”

想到前几天自己刚刚过分对待过伏黑惠,好在对方不记仇,五条悟的些许心虚致使他语气亲昵得恨不得在句尾写个爱心出来。

  

本来套个外套就能马上出门的事,在五条悟的纠缠不休之下硬是推迟快十分钟伏黑惠才找机会溜走。他也懒得打车,只是略为加快了脚步在街上闲逛,不多时就到了那家店的门口。

“一块蓝莓芝士蛋糕,一杯焦糖玛奇朵,最大杯加一份焦糖糖浆。还有一杯大杯的红枣姜茶,都要常温。”

  

毕竟五条悟也是这家的熟客了,伏黑惠到了那家店之后像报菜名一样流利地点完了单,然后随手从钱包里抽出两张整齐的纸币,交给店员之后便就近在吧台边坐下。

饮品很快就做好了,甜腻的奶油焦糖咖啡气息和浓郁的姜香混合在一起竟然格外和谐。伏黑惠一手提着五条悟那杯咖啡,鼻尖凑近自己那杯嗅了嗅,忍不住打开杯盖喝了一口。

  

辛辣与香甜的柔顺口感沿着喉咙滑下,他起身想赶紧回去把咖啡带给五条悟,身体却在离开椅子的一瞬间重重栽倒在地。

 

15

  

“啪。”

  

伴随按下开关的声响,一盏强光灯在伏黑惠眼前亮起。他闭着眼睛生理不适地蹙起眉,本想用手稍微遮挡一下眼前的强光,却突然发现双手被反剪绑住了。

刚刚苏醒的伏黑惠略为空白的大脑中猛然回忆起在此之前的事:他去帮五条悟买咖啡,要出店门的时候忍不住喝了一口…后来的事他就不记得了,再睁眼就是在这里。

  

“…伏黑君,你醒了,作为我们家族这一代的骄傲,要见到你可真难呢。”

  

对面的声音好像带着笑意,全无威胁或者冒犯的意思,单独听话里的意思伏黑惠就猜测到了,是禅院家的人,极有可能还是本家高层。

  

“…满…”

  

他的手在背后叠出手势,然而咒语还来不及说完,“啪”地一声,伏黑惠四周的数盏强光灯全部朝他亮起,好不容易已经稍微适应光线的他顿时又闭紧双眼。四面而来的强光夺走了他所有的影子,同时也刺眼到让他无法看清任何东西,只能屈服于生理反应。

  

“你的术式是十种影法术…我们当然再清楚不过了伏黑君,毕竟你本来就是禅院家的血脉。”

说话的人坐在一圈光线之外,听起来对他的弱点了如指掌。伏黑惠完全无法睁开眼来看他,哪怕是听声音也有一些噪音干扰,只能听清楚内容,却无法准确辨认对方的音色。

“你们把我绑来到底是想干什么。”

伏黑惠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直接扑上去将他生吞活剥。

  

“劝你不要再挣扎了,伏黑君…这种绳结是越挣脱越紧的,如果你的手腕磨伤了我们可很难向五条先生交代。”

对方的语气依旧悠闲,听起来像个老者。虽然两家交恶已久,但禅院家不论人力财力都不及五条家,虽然相看两厌,但是又不得不忌惮于对方,尤其是五条悟上任之后。

“知道怕他还绑我来?找死吧你。”

伏黑惠简直要被气笑了。他很想骂人,最好是骂点什么最下流最恶毒的词汇,然而良好的家教又让他一时想不到什么粗话,只能靠语气泄愤。

  

“别急别急…你从小听来的真相都是他们编织的谎言吧,你不知道吗?其实当年…伏黑家的覆灭就是五条悟一人亲手策划的,只是说好了战利品会与禅院家和加茂家平分,御三家才暂且团结了一回…”

  

对方一边喝着茶一边娓娓道来,茶盖碰撞杯沿的声音格外清脆。他将茶杯放回桌上,继续说道:“本来当时我们说好,其他什么都可以不要,但是事成之后要把你和津美纪都送回禅院家…”

  

“但是,五条悟背弃了承诺。”他摇着头重重叹了一口气。“结束之后他把你们都带走了,理由是为了防止你的术式失控…作为补偿,把伏黑家珍藏的许多咒具送了过来。”

  

“你们不也是收下了吗?”伏黑惠毫不留情地驳斥。

  

“…当时禅院家能力不足。我们一直都很想将你和津美纪接过来,但是一直找不到机会…如果可以,我们希望你回来做我们的少主,总比在五条悟身边当一条狗强吧?”

  

“那我也劝你不要白费力气了,人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你说得再怎么天花乱坠都无所谓,我就是愿意做他的狗。”

  

伏黑惠冷冷地打断他。

  

果不其然,对面的愣了一会儿便无奈地笑了笑,叹道:“哎呀哎呀…这可失算了…”

  

这时他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有人捧着手机给那人听,对方倒像是预料之中,炫耀自己的预感似地说道:

“看吧,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说罢,他还故意按下免提键让伏黑惠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

  

“果然是你呀,老爷子。”电话那头的五条悟和刚刚的伏黑惠一样,感觉又好气又好笑。

  

“我说,你也太不要脸了吧?是怕寿材过期吗?”

  

“五条先生,真是说笑了…我一个老头子有什么本事呢,令郎只是在我这里喝茶聊天,无需担心。”

  

“我看你是想让我叫他令郎吧?”

很难想象五条悟还有这样牙尖嘴利一面,讥讽起人来刻薄得很,拳拳到肉且语速极快。

  

“懒得跟你谈条件,一个小时后我见不到人,两个小时后我就让你的寿材派上用场。”

  

“一个小时吗…应该也足够了。”对方喃喃自语地答着,又笑着说道:“真是得罪了,那我派人一小时后把伏黑君送到你公司楼下吧,让你久等了。”

  

说罢他便挂了电话,起身准备离开房间,然后对周围的心腹下令:“放催眠瓦斯。”

  

离开房间之前,他回过头对伏黑惠说了最后一句似劝似讽的话。

  

“稍微提醒你一下…伏黑君,就算你的意志再坚定不移,等你回了五条家之后,他们也不会再信你。”

“有功夫提醒我不如操心一下你自己吧,老东西。”

  

伏黑惠睥着对方冷冷嗤笑一声,随即被催眠瓦斯侵入鼻腔。不多时,他便两眼一黑陷入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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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这次做完伏黑惠睡得很不好,不是眠浅,而是深到头疼的程度。他极力想醒,却又怎么也醒不过来。


他做了一个噩梦,梦见好多人追杀他,有个会喷火的怪物对他穷追不舍。终于,他被逼到死角,惊恐万状地看着怪物口中迅速涨大的火球。

  

一时间,就像有无数个烟头噬咬着他的皮肤,他顿时尖叫着醒过来。


“…奇怪,是剂量不够吗,医生明明说可以。”

  

五条悟看着医用躺椅上突然醒来的伏黑惠因为剧痛而浑身抽搐,一时间乱了阵脚。


“你在…干什么…”

  

他疼得话都说不清了。


“你不知道吧,禅院家那群混账在你昏迷的时候给你纹了他们的家纹,因为在背后所以你还没发现。”


五条悟语气淡淡的,不禁让伏黑惠联想到他处理手下败将时的漠然,好像这份疼痛不是发生在他身上就与他无关。

  

他伸手随意地揉了揉伏黑惠的头,接着又在操作台上翻找其他东西。


“没想让你疼的,只不过好像麻药的剂量不够…抱歉,我下次会注意的。”


他说完自己想了想都忍不住嗤笑出声,耸耸肩不以为然道。


“不会有下次了吧?这是最后一次。”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伏黑惠疼得整个人都在抖,空气中甚至还能闻见他自己的皮肉的焦糊气味。他绝望地流着泪,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明明他从不曾有过任何违逆五条悟的想法,却偏偏要遭受这样的对待。


他感觉眼前的五条悟好陌生,自己就像他案板上的鱼,毫无还手之力地任他宰割。或者说这才是五条悟,真正的、作为五条家家主的五条悟。

  

“你没有错,只是我不能容许我的东西身上带着别家的印记。”


五条悟用镊子认真夹掉伤口处已经坏死的组织,打了两针破伤风针之后正用碘伏给他消着毒。他回答得很干脆,手上的动作却也理所当然地继续着。


“如果非要说错处的话,那就是你没保护好自己吧。”

  

说完这句话五条悟自己也知道的确为难伏黑惠了,他被迷晕,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纹上了禅院家家纹,本来以为回家可以被继续保护却又要遭受这样残忍的对待,任谁都无法理解。


伏黑惠本来以为自己对五条悟来说,哪怕不是与他血肉相连的人,再怎么样也应该是与众不同的。


可是五条悟却能因为自己身上被别人强行打下烙印就毫不留情地剥离下来,不在乎他怎么想,也不在乎他是否痛。


在这一点上,伏黑惠与那些犯了错而被他毫无怜悯地惩处的手下并无区别。

  

“…那我死呢?”

  

伏黑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绝望到何种程度才能说出口这句话。


话音刚落,五条悟折磨他的行为突然暂停了。他像是被气笑了,诧异于对方怎么会有这么天真的想法,简直比之前那些咒灵说要置他于死地还可笑。

  

“惠,你还不明白吗?你是我的东西。你是生是死,都应该是我来决定。”


伏黑惠已经无力反驳,他又听见像是牙钻启动那样的声音。后腰的另一边是似曾相识的刺痛感,五条悟在那里敷了麻膏,正给他纹上新的刺青图案:黑鹤,金环蛇,唐抚子花。

  

这些图案象征伏黑惠属于五条家,是五条悟的武器,也是他的女人。

  

他趴在躺椅上无法动弹,只得埋着头不出声地流泪,回想起来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掉进五条悟的陷阱。原来五条悟每走一步都已经算好了之后的百步,是他一步一步将自己引诱到他床上,好让自己对他彻底死心塌地,再无转圜的可能。


其实伏黑惠哪一边都不属于。他本来就不算真正意义上的男人,也不是完整的女人,现在更是既不属于五条家也不属于禅院家。可他身上叠着两个家族的纹身,无端承载了血脉之源与养育之恩的冲突。


须臾数年的飘摇给他的骨血里刻下难以消抹的不安,没有归属感致使他不知道自己的根基在哪,所以才会被五条悟用余热捂暖了一点就以为他是自己的归宿,上赶着为对方赴汤蹈火。

  

虽然对五条悟来说,给予伏黑惠的物质条件根本就是凤毛麟角,但让他一直寄人篱下却不曾受到过苛待,就已经足以引他将自己的锋利献给五条悟,用全身心的代价去偿还。


从始至终,他在心里所承认过的家人,到现在除了津美纪,也只剩五条悟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罢了。

  

可是津美纪早就躺在病床上吊着一条命,现在五条悟作为唯一能保护他的人却也伤害他,他想起来国中的时候唯一一次无比认真地写作文,题目就叫《家人是我应该献身的存在》。可是现在他已经把自己奉献得连渣滓都不剩,退无可退。


他的献身换来了什么呢?

  

换来了五条悟不留情面的惩戒,换来所剩无几的尊严,换来后腰上难以消抹的疮疤,换来宣告持有者的刺青,换来余生都要背负的罪孽。

  

如果那天自己和津美纪没有睡着就好了,跑出去被杀掉就好了。再早一点,如果一开始根本没出生就好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持续性的微弱刺痛终于结束。伏黑惠听见房间落锁的声音,五条悟丢下他出去了。

  

伏黑惠哭累了,在紧锁的房间里这样想着,不知不觉间又睡着了。


18

  

从那之后伏黑惠几乎是被五条悟软禁起来,只能每天靠看电视电影或者打游戏机来打发时间,活动范围也不超过宅内,对外界的情况几乎一无所知。


手机倒是没被收走,五条悟应该是认为就算手机在他手上他也翻不起浪。这种信任对他来说倒像是嘲讽一样,吃定了他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休假期早就结束了,高专的同学却见不着伏黑惠的踪影,问五条悟得到的回答也是“去执行任务了”。哪怕有人觉得不对劲也没敢再多嘴,只能把好奇心烂在肚子里。

  

伏黑惠多少猜到现在的高专会是一副怎样的情景了:虎杖悠仁举手说老师为什么我联系不上伏黑,他是遇险了吗;而一旁的钉崎死命堵住他的嘴,跟他说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而五条悟笑得一如既往的和善,直接忽视他们了开始讲下一个知识点。


然而他不知道,那次他被禅院家掳走只是一个御三家又一次流血战争的伏笔,平静的表象下实则暗潮涌动,不多时便将满城风雨。


禅院家运筹帷幄多年,似乎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万事俱备,只等着家主一声令下便可里应外合,如同当年五条家覆灭伏黑家那样,颠覆如今的咒术界与极道界。

  

然而禅院家没想到的是,他们埋下的刺早就被五条家的探子连根拔出,甚至连他们下一步的动作都了如指掌。

  

“这次我要血洗禅院家。”

  

五条悟在会议室一边吃着芭菲一边看地图,舌尖舔着勺子,狡黠的眼神中却带着化不开狠戾。


禅院家选在今夜的五条家本家发动奇袭,然而他们已经抢先知晓了消息,将之前放下的饵一并收起。当禅院家召集的众多人手走向五条本家时,还不知道他们这一去就是送死。


即使遮住了一只眼睛,他的神情依旧阴翳得可怕,突然又嗤笑出声来,耸耸肩不以为然道:“嘛,反正只是很正常的改朝换代而已,禅院家全死光了舆论方面我也不好交代哦?所以还是把上面那一层都换干净就好。”

  

但是血洗禅院家并不是他的最终目的,而是他要让禅院家所有人看着,替他达成这一目的的人是伏黑惠:禅院家新一代中唯一拥有相传术式的血脉,他们妄想着能带领他们走上咒术界顶峰的,未来少主。


顶峰仍然属于五条家并不重要,属于五条悟才重要。

  

他又变成了那个杀伐果断的五条家家主,从公司楼下走出来马上有人给他打伞,两侧的人恭恭敬敬地叫他老爷。到了车前有人为他打开对开车门,五条悟抽完最后两口蔓越莓爆珠,将烟头摁熄在属下端着的烟灰缸中。

  

“走吧,去接你们少爷。”

  

五条悟欠身跨进那辆劳斯莱斯幻影,坐稳之后朝前扬扬下巴,示意司机开车。

  

他从小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东西还没开口就会有人塞给他,就连真心也是前仆后继地贴上来,总有人前仆后继地爱他。

  

就算他指着天上说想要月亮,也会有人傻傻地去造个飞船摘下来博他的欢心,五条悟就是这种人。

他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

  

载着五条悟的那辆车风驰电掣地停在他的私宅门口,其余人通通在世田谷外等候,统一身着西装严阵以待。


原本在家闲着打盹的伏黑惠被开锁声惊醒,还不明情况就被突然回家的五条悟拽起来穿衣服,换上了一身黑的私服。


五条悟似乎仍然觉得哪里不满意,突然灵光一现,将他赐给伏黑惠的家传胁差系在了他腰间。伏黑惠随即就被牵着手带进车里,完全不给他思考的空隙。


“五条老师…你准备带我去哪?”


见司机今天穿得格外严肃,五条悟身上也是非黑即白,他不禁下意识咽进一口唾液。对方的手臂搭上他的肩顺势摸了摸耳廓,突如其来的亲昵让伏黑惠有些不适应。

  

“走吧,惠。等下你就知道了。”

  

一路上伏黑惠都垂着头,车窗贴了不透光的膜,他看不见窗外的情景,也没心情和五条悟搭话。听着五条悟无意间哼出的小调,他意识到或许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五条悟之所以心情总是那么好都是因为他不管做什么都随心所欲,不用顾及任何人或者规则。只因为他已经坐上巅峰,成为支配一切的主宰者。


绝对的主宰,意味着绝对的自由。

  

到了地点之后即刻有人围上来保护这辆车,一开车门伏黑惠就被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和蛋白质烧焦的味道熏得差点吐出来。屋顶燃起熊熊烈火,原来五条家本家早就是一座用作当诱饵的空壳,默不作声地引君入瓮。


现场已经血流成河,好在五条悟提前遣散了家眷与仆人,然而禅院家派的人选比他们想象中要多,源源不断地涌上去,如果五条悟再迟来十分钟他们就要全军覆没了。

  

伏黑惠愣在原地看着这片流血失火的无间地狱,不由得想到一句禅语:“三界不安,犹如火宅。”


他转过头仰视五条悟,对方胜券在握的神情满是得意,随即信任地拍了拍他的肩。


“惠,害怕吗?跟着我那么多场面都见过了,这算什么。对吧?”

  

伏黑惠大概猜到五条悟要他做什么了。

  

“…伏黑,是你吗伏黑?!”


他听见远处一个熟悉的声音放声呼唤着他的名字。

  

“前辈…禅院前辈…”


禅院真希正持着那件薙刀咒具与五条家咒术师召出的咒灵苦战,她没有咒力,战斗起来格外吃力。但是作为禅院家的女儿,不得不被派上战场,还要与自己的同学刀剑相向。


伏黑惠的声线也颤抖起来,无论如何,无论禅院家的族人于他来说有什么非杀不可的必要,他也无法对禅院真希下手。

  

可惜,为了家族,战场上从来没有私情可言。

  

“惠,去告诉他们你属于我。”

  

五条悟俯在伏黑惠耳边轻柔地开口,诱哄他手刃自己的族人,以此向所有人证明,自己的确是他全身心的持有者。

  

他说完便转身退到了安全区域,留下尽可能大的空间作为伏黑惠的攻击范围,留给他最骄傲的杀器大展身手。

  

几乎是麻木地,伏黑惠不假思索地展开嵌合暗翳庭,然而血脉中的本能让他在眼看着禅院家的党羽被拖进石油状的海里时,一滴滚烫的泪滑下来,灼伤了他的下颌。

  

好在嵌合暗翳庭的范围没有波及到禅院真希,她隔得远远的朝伏黑惠失控地大吼起来:

“伏黑!你疯了吗!他们都是你的族人啊!”

  

其实这段话伏黑惠是听不到的,但是却有人替她先说,因为他耳边早就被各种声音掩埋了:影刀割裂空气的嘶吼,被杀之人哀嚎,五条悟的斥责,族人的埋怨…


还有许多难以分辨的,自己听过所有的冷嘲热讽和奚落辱骂。


他的头越来越疼,双手摁在颞骨上忍不住用力去砸,试图把这些声音全部赶出脑海。他脚下的领域愈发外扩,黑影汹涌如海啸,将攻击范围内的所有活物无差别淹没。

  

这些声音萦绕在他耳边,吵得他头疼欲裂,然而无人能理解他的痛苦。看着伏黑惠抱着头皱眉紧闭双眼,不管是禅院家还是五条家都有人抬高了枪口对着他,以防他突然失控暴走拉着全场的人一起下地狱。


19


正当所有人都为面前的情况感到棘手时,「帐」突然解除了。


“太好了…可以回家了。”


几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刚刚看到伏黑惠堪称恐怖的领域展开,他们还以为自己今天通通会葬送在这里。

  

“喂?喂?「帐」怎么解除了?谁私自解除的?!”

  

作战耳机里突然传来指挥员惊慌失措的催问。

  

远处的五条悟听着对讲感觉情况不对,不由得也皱起眉来。当那边的人面面相觑数秒之后,他们才不约而同地意识到:是伏黑惠用领域把「帐」撕裂了!

  

然而那团黑影还在高速旋转,没有人敢靠近其方圆十米之类的范围,生怕被识别为攻击对象。等那团黑影逐渐消散,本该被黑影包裹着的伏黑惠已经不见人影。


“咔”地一声,五条悟戴着的耳机被他生生捏碎。


霎时间,不计其数的“叛逃”、“按照五条家规”、“根据咒术法则”、“追责”、“剿灭”、“即刻绞杀”、“格杀勿论”种种字眼,甚至连假想中的通缉令都浮现在五条悟眼前。

  

秘书赶紧手忙脚乱地给他递上新的耳机,却被他冰冷到零下的眼神吓到不敢动弹。


“…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找啊。”

  

针对伏黑惠的情况,五条家各部门所有最顶尖的精英全部迅速赶到,临时组建成一个对策小组,专门为伏黑惠逃走的事件谋求解决方案。


按照卫星地图,他们在距离刚刚的作战地点不远处的一处烂尾楼附近发现了伏黑惠的踪迹,极有可能是准备将那里作为藏身地点。说是烂尾楼,其实范围很大,如果地毯式搜查相当耗费人力物力。

  

伏黑惠既然是用黑影潜伏,在不考虑交通工具的情况下,速度肯定比他们慢,但是难在无法拦截。


此时五条悟恰好赶到大楼附近的高处,有狙击手通过瞄准镜隔着一公里的距离发现了伏黑惠疲惫的身影,朝对讲耳机中询问是否需要开枪。

  

“别开枪!实弹都不许开枪!”


狙击手无一例外在对讲耳机里听见五条悟暴躁的怒吼。

  

伏黑惠摇摇晃晃地走近烂尾楼的墙体,扶着粗糙的毛坯墙回过头,眼神无悲无喜又满含疲惫。可他还是一抬头便准确地望到了五条悟所在的位置与其对视。


五条悟急得站起身想将他看得更清,而伏黑惠却只是略微欠身对五条悟鞠了个躬,仿佛是在感谢他多年以来的照顾,下一秒便顿时融进影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栋废弃大楼原本是要修作商业中心的,连入住店铺都谈下了,却因为难以祓除的咒灵盘踞于此而无法经营。听说房地产商难以承受巨大的亏损,绝望之下带着妻女在这里自杀了。

  

难怪一进来就感受到如此强烈的咒力余秽…真让人恶心。

  

伏黑惠皱着眉观察四周的环境,顺便在心中狠狠啐了一口唾沫,一瘸一拐地扶着墙继续往前走。展开领域像是把魂魄抽出来用了一次一样,他想找个地方先坐下,先好好调整,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心情很差,最好不要有不长眼的脏东西上赶着来招惹他。


“气球…气球…”

  

啧。


伏黑惠在心里暗骂一声,果然是烦什么来什么。

  

一个看起来生前可能是小女孩的一级咒灵手里捧着颗已经白骨化的头颅轻轻往上抛,声音不解又委屈。


“我的气球……怎么……飞不起来……”

  

“滚。”


他恶狠狠地瞪过去。


几乎是咒灵扑向他的同时,他释放出海啸一般铺天盖地的黑影,瞬间对方将撕碎。

  

20

  

根据作战情报,伏黑惠独自一人逃出战场之后便躲进了废弃大楼里,不确定有没有其他禅院家党羽同行。但是这栋大楼里还徘徊着很多二级到一级之间的咒灵,因为不在管控范围之内所以一直没派人进行祓除,所以现在贸然进入只怕会消耗极多的战力。


就算没有其他人,按照伏黑惠现在的精神状况,如果惊动他,极有可能致使他召出虚魔罗应战;各个作战部门的部长都感到无比头疼,他们当然都知道伏黑惠对五条家的意义,也大概清楚伏黑惠对五条悟的意义。


但是,持有十种影法术的大杀器如果落到禅院家手上…情况再糟糕一点,如果伏黑惠为禅院家所用…

  

“五条老爷…”距离五条悟最近的一人想到这里不禁额角冒汗,鞠下躬战战兢兢地试探五条悟的想法。


“如果伏黑少爷失控,在我们力所能及的情况下,需不需要就地处决?”

  

“不行!”

  

五条悟猛然拍桌起身,睁大了眼睛而瞳孔紧缩着,环视过一遍面前的所有人,眼底像是有一头呼之欲出的野狮。他攥紧了拳头直到骨节发白,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下达了最高指令。


“抓活的。”

  

所有的五条家家臣,非咒术师部与咒术师部的一级组二级组通通出动,由咒术师部开路,争分夺秒地寻找着伏黑惠的身影。

  

五条悟提的要求格外为难人:可以让伏黑惠暂时失去行动能力,但不能让他彻底失去行动能力。打个比方,可以让他骨折,但是不能让他断肢,否则就要他们拿命来还。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五条悟狂躁地踹着墙壁怒吼。


他在废旧大楼对面不远处,临时组建起来的瞭望塔里脚步急促地踱来踱去,秘书想去劝他别这么用力,不然等下他们都要掉下去,可是感知到五条悟身上一发不可收拾的怒意,又不敢往枪口上撞。

  

现在是真的失控了,不是指伏黑惠暴走了还是怎样,而是他没想到伏黑惠一直到最后的顺从居然是为了跟他两清。他以为这个由他一手养大的孩子一直都在他的股掌之中,真正反抗起来居然什么征兆也没有,却比任何他预想的情况都头疼。

  

“我要过去看看…肯定只能我去,惠如果认真起来你们谁都敌不过他…”


五条悟一边喃喃自语着一边套上了外套往外走,秘书和管家都冲上前拦他,然而只能是螳臂当车,下一秒就被内心焦灼的五条悟推到一边,只剩下肉体撞上墙壁重重的闷响。


“要我说…如果我是老爷,肯定下令少爷如果不从就格杀勿论。”

  

一组混合小队行进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楼道,两名二级咒术师在队前开路,剩下持有普通枪械的作战组中其中一人突然打破了沉默。


“多嘴。老爷的行事也是容你置喙的?真不嫌命长。”


沉稳的队长当下喝止了他,谁都知道五条悟的性格阴晴不定,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大开杀戒,更何况要是这番话落到他耳朵里。


“我又没说错,假如你辛辛苦苦造出来的枪落到敌人手里,反过来用枪口对着你,你难道不会想一开始就把它销毁了吗?”


被斥责的当事人不以为然,耸耸肩继续分析着。虽然他说得有理有据,但一旁的同事还是有些听不下去了。


“中村…别说了吧,再怎么样,老爷也养了少爷九年…怎么可能说杀就杀。”

  

“也是,考虑一下再杀。”中村恶毒得让其他人有种想把他的嘴脸撕开来的冲动。


“我劝你们都别说了吧。”打头阵的一个二级咒术师转过身,冷冷地看着这群嘴上不肯落闲的家伙。

  

“这里到处都是黑影,你们有没有想过,伏黑少爷正在听你们说这些大不敬之言?”

  

听罢他们不禁背后一凉。诚然,他们所处的位置周身一片漆黑,只有靠强光手电筒才能看得清路,绝大部分空间都被黑影所笼罩,完全就是伏黑惠作战的绝佳场所。


在这种环境下与伏黑惠对战,绝无生还的可能。


仅有一墙之隔的伏黑惠听到这里忍不住嗤笑一声,声音低低的,只有自己听得见。刚才那一队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被他听得清清楚楚,他袖手旁观那些字字句句戳在自己的最痛处上,近乎麻木。

  

可惜伏黑惠今天已经展开了一次领域,刚刚还用单纯的咒力攻击解决掉一只一级咒灵。他现在对杀人没有兴趣,只想靠在墙角好好休息一下,如果有人发现他就融进影子里。

  

伏黑惠歪着头,好几次差点休克过去,只能靠回忆过去的事逼着自己强打起精神。意识愈发模糊起来时他想到,平时他在客厅看电视看到睡着,醒来之后无一例外是五条悟将他抱回床上。

  

如果他现在睡一觉,睁开眼会不会也是照常在家里的床上醒来?

  

正当他在心中嗤笑道自己实在是太傻了的时候,伴随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房门应声而开。他一抬头,看见五条悟猝不及防地出现在门边,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

“……惠。”

  

21

  

“不要躲我。”


见到五条悟的一瞬间伏黑惠便本能地想缩回黑影里,然而前者眼疾手快地一个箭步上前攥紧了他的手腕,强行终止了术式。


他眼底好像燎着熊熊烈火,恨不得在对视时就将对方燃烧殆尽。伏黑惠被来自五条悟身上的威压所震慑而不敢移开视线,因为未知的恐惧条件反射地咽下一口唾液。

  

“我不管你已经知道了什么,对我来说不重要我也没兴趣知道,但你现在必须跟我一起回去。”

  

五条悟的态度强硬得不容拒绝,伏黑惠有些愣了,手腕被对方捏得生疼,他实在不懂为什么五条悟总是这样,可以把他抛到天上又把他扔到地下去,而自己还一次又一次好了伤疤忘了疼。

  

似乎是没有经过思考,伏黑惠木然地望着他,手腕一翻恰好解开了对方的眼罩,如同本能驱使着他一般说出了平生第一句质疑五条悟的话:


“……老师,你有没有觉得你很像,放一条疯狗大开杀戒,然后再叫它自己乖乖钻进笼子里?”

  

常年不见光的右眼在暴露于空气中的一瞬间便看清了没于暗处的伏黑惠,对方的表情更多是意料之中的冷静,完全没有要和他争个说法的欲望。

  

五条悟莫名觉得血都凉了一半。


“…对,你父亲根本就没刺瞎了我的眼睛。一直是在我瞒你,让你以为你是带着你父亲的罪在我身边生活,这样你才有理由更听我的话。”

  

事到如今五条悟也不介意将一切都告诉伏黑惠,他干脆摘下眼罩甩到一边,一对在昏暗中也熠熠生辉的托帕石眼睛第一次完全展露在伏黑惠面前。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破罐子破摔还是赌气,全然不顾自己说得有多露骨,将兜了这么多年的秘密短短几句全都在伏黑惠面前抖了个干净。

  

“惠,你知道你父亲为什么会败在我手下吗?他最大的错误就是他又想杀了我又想利用我…可越是两头都想占,越是什么都占不到。”

  

提到伏黑甚尔五条悟就想起来曾经肢体被天逆鉾刺穿的屈辱,他的眼眸逐渐缩紧失焦,压抑着浓烈的怨毒。而他的手还按在伏黑惠肩上,力道也在不察间加重。


曾经他无数次想报仇雪恨,等那个男人真正惨死在他手下,他又因为术式而收养了与伏黑甚尔长相神似的遗孤。

  

“老师,看我睡着的时候,你会很想掐死我吗?”


伏黑惠这句话轻飘飘的,却把像是把处于仇恨回忆中、快要陷入癫狂的五条悟给打醒了。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门外突然响起一串惨叫,刚刚那队混合小队遭遇了禅院家的奇袭,顷刻间便只剩一地尸体。

  

几乎是下意识地,五条悟将伏黑惠护在身后。他感知到门外应该除了咒术师还有一队普通作战组,转过身的瞬间却被投掷进来的烟雾弹遮挡了视线,霎时间整个屋内全是灰白一片。

  

也罢,正好他从来不需要视线。

  

禅院家冲进来集体朝他们射击,然而所有子弹都在五条悟发动术式后齐齐停在他的屏障外。没想到一个藏在他们身后的咒灵操纵师召出了一只假想咒灵,术式冲破烟雾朝他们扑来。五条悟正欲发作,却被伏黑惠的术式抢先一步。


——玉犬·「浑」。

  

玉犬并不足以将那头怪物撕碎,但这却是伏黑惠仅剩的咒力。伏黑惠强撑着召唤出最后一个式神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明明只是五条悟一个响指的事,他却迟迟不肯低头示弱,撑着最后一口气也要自己解决。


一时间,五条悟将所有的怒意、委屈、不解、失望全部集中到指尖上极速旋转膨胀的发光红球中,然后轰然迁怒在对面的咒灵身上。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地一声,下一秒,那个咒灵周身的墙体都被炸开,只剩下几根裸露的钢筋和一片白烟。而他转过身半跪下来,将已经虚弱不堪的伏黑惠搂进怀里。

伏黑惠被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吓到了,五条悟的怀抱更是让他发愣。此时已经是遍地狼藉,血快要流到五条悟脚边,恰好五条家一级咒术师小队的支援赶到,当即便一齐对准屋内做好了攻击的准备,又在队长看清屋内情况之后抬手之后中止。


“老爷…少爷这是…?”


屋内一地鲜血,五条悟背对他们跪坐在地上,怀里抱着已经快不省人事的伏黑惠,见到他们又将环着后者头颈的手又收紧了些,似乎是不想让他们看到伏黑惠。面对这般令人不解的情状,队长迟疑地问道。

  

伏黑惠还倚在五条悟怀里,他费劲地侧过头朝光源处看去,不合时宜地想到:哦,我还是五条家的少爷。

  

“…都出去吧,留我和他单独待一会儿。”

  

五条悟重重叹出一口气,不曾回头便朝身后摆了摆手,于是小队成员朝他们鞠过躬就悉数退出房间,末了识相地还半掩上了门。

  

此时的伏黑惠已是精疲力尽,他吃力地翻过身,挣扎着将五条悟压在自己身下。对方则是不知所措地任由了他蹒跚的动作,愕然与他对视着等待他的下文。


看着这张自己千百遍为之痴迷的脸,顷刻间他咬着牙在心里下了无数次决心,想要朝这张脸狠狠地挥拳砸过去,却又怎样都下不去手。

  

五条悟不信任他,想利用他,害怕自己无法控制他,无论哪一层,都足够让伏黑惠感受到心脏隔膜被撕裂的疼痛。


让他真正痛心的不是五条悟之前一直想的是让他成为制衡禅院家的砝码,而是居然害怕自己无法控制他才使苦肉计佯装被伏黑甚尔刺瞎了一只眼睛,好让他抱着亏欠感长大,更好地受制于自己。


“为什么要骗我啊…明明你不装作那样我也会听你的话的,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纵然再怎么回味五条悟对他不计其数的好,可他还是难过,眼睛眨一眨泪就掉进对方眼里。就像因高温而融化滴落的琥珀,撞在托帕石上破散四溅,同样也砸进五条悟心里,烫得他心尖生疼。


于伏黑惠而言,五条悟是引诱夏娃吃下禁果的蛇,一步一步哄骗自己栽进他的坑里,为他死心塌地,倾其所有。可是五条悟偏偏也是他的伊甸园,只要他还被笼罩在对方的影里,就永远不会被驱逐。

  

伊甸园收留他,庇护他,要他以全身心作为代价来交换,同时又让他遍体鳞伤。

  

伏黑惠越哭越厉害,将所有的气力用尽,从只是单纯地掉泪演变成失声痛哭,好像要把这些天受过的、整整九年掩藏起来的委屈与阵痛尽数发泄出来。


压抑的情绪一朝爆发,他哭得近乎在叫喊,浑身抖得快要背过气去,一咬住下唇腹部就感觉肠胃抽痛得都快拧成麻绳。

  

五条悟看着被眼泪浸透的衣领,回想起迄今为止的人生里,好像在“爱”这种情感领域从没有谁叫他如此痛心过。而这次他被伏黑惠的眼泪灼伤,在心口烫出个洞来,似乎也就证明只有伏黑惠才能让他动摇,让他牵挂。


于是伏黑惠的影子也从那个伤口趁虚而入,悄悄躲进五条悟的灵魂里,就像孩子回到了母亲的子宫。

  

“没事了,惠,乖孩子,没事了。”

  

他轻拍着伏黑惠的背,安抚在他怀里哭到上气不接下气的孩子,低低地哄了一遍又一遍。五条悟想起来对方曾经无数次透露出想被他爱的渴望,迟来的歉疚像长着棘刺的藤蔓一样缠着他的脊骨蜿蜒而上。


然而他不顾渗出的鲜血,将怀里的人圈得更紧,让伏黑惠义无反顾地、余生都活在他的爱里。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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